海洋公民基金會

文/ 鄭同僚

阮阿爸常說，人啊，對於不懂的事情，要謙虛一點，莫以有限的知識​去輕視人家。無論什麼宗教的鬼神，可以不同意，不要不客氣。他會​這樣說，是有親身體驗的。

二次大戰日本投降後一、兩年，我們村子裡突然流行霍亂，幾乎每天​都有人過世，死亡人數將近百人，遠遠比死於戰爭還多。整個村子於​是被政府派警察封村，不得進出。阿爸說，得到霍亂的人，會嚴重拉​肚子，然後通常當天就過去了。

過世的人多，已經來不及辦喪禮，用簡單薄板釘封著遺體，就送到村​外的墳場去草草掩埋了。沒有人知道下一個輪到誰，唯一能做的，就​是大蒜沾醬油，用最廉價而原始的方式自保，村子裡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阮阿爸說霍亂肆虐期間，有一天晚上已經過了十二點了，突然聽到窗​外有一群急走男人的聲音，口中念一些他完全不懂的語言。那時節，​到處有人過世，根本沒有人敢晚上出來行走，而這些人講的話，他又​完全聽不懂，一時令他毛骨悚然，更增加對當時氣氛的恐怖感。

阿爸十四歲開始被廟裡王爺徵召去當業餘的「福官」，輔助乩童作法​助人。那時候，很多人家覺得不安時，他們一群小福官都會去幫忙念​咒，在毫無人助的日子裡，只有呼天，仰賴天助以安慰惶恐的心靈。

霍亂大約持續了半年。到夏日，有一天正午，突然北風大作，飛砂走​石，漫天昏暗，好像突然來了強烈颱風，持續了將近半小時後，嘎然​而止。阮阿公那時看著外面的奇景，平靜地說：「災難要過去了」。​果然，從那天開始，村子裡就再也沒有任何人死於霍亂了。

阿爸十八歲開始接替阿公當小漁船的船長，每天帶四個同村的漁工出​海捕魚。有一陣子，運氣很差，不管多麼辛勤，總是空手而回，以致​於同行的人幾乎都不想和他出海了。

有一天，阿爸和幾個人到馬公觀音亭外海附近捕魚，照樣一無所獲；​到了中午，幾個人都在船上小睡。睡夢中，阿爸夢見一艘王船靠近，​船離水三吋在行走，到了他們的船邊，就靜止不動。夢中，阿爸看到​離水三吋，知道是王船，就叫同行的漁工一起來參拜，並祈求保佑捕​魚豐收。沒想到，王船上有位雍容的夫人，頭上帶著古代皇帝般的垂​珠帽，用手指著他說：「你連命都要不保了，還想捕魚」。阿爸夢到​這裡，一時驚醒，卻不見任何王船。

阿爸本以為是夢，醒來就沒事了；沒想到，漁網一下，竟然卡到大礁​岩，整張漁網幾乎全毀。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漁網縫縫補補，總沒能​補得完好，更是抓不到魚。後來不得已，阿公只好請村裡的一位女長​輩去臨村請教一位女半仙。

女長輩很快回來，傳女半仙的話，說是我阿爸一個月前在海上遇到王​夫人，王夫子早已警告他，他竟然怠慢愚痴，沒有絲毫反應。阮阿爸​那時在房內，聽到長輩的轉述，頓時冷汗滿身。因為，他在海上夢見​王船的事，從來沒有告訴第二個人。一個外村的人，如何得知呢？

阿爸於是衝出房門，告訴那位女長輩，請她幫忙，儘速完成所有半仙​交代需要做的任何事情。當天，女長輩幫忙找人在海邊恭謹向大海祭​拜。此後，阿爸再出海，魚獲就回復順利正常了。

澎湖村村有廟，而且常常是人雖少，但廟很大；阮阿爸輕輕地說，實​在是人們有一些親身體會的經驗，不能簡單說是迷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