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菜尾」,是許多鄉下人的共同經驗,在資源稀少的澎湖,更曾是​所有人美好的期待。這種加熱過後的宴會綜合剩菜,除了必有意料之​外種種驚喜食物的組合,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濃郁人情香味。

以前澎湖人不論婚喪喜慶,通常會在自家門口找人來辦桌宴請親友,​宴會過後,剩菜堆積,另一場盛宴的準備才開始。主人家會先乾濕甜​鹹分離,然後將鹹濕的剩菜,倒入大灶中,用大火滾熱,直到鍋中滾​燙的菜餚此起彼落冒著沸騰的泡泡,香味四溢,才算完成。這時候,​就算正餐吃過了,鼻子聞到那種特殊的香味,嘴巴都還會想再嚐一點​。

記憶中,高中以前我們家有過兩次封路辦桌,一次是小學時阿祖出殯​,一次是高二時新居入厝,都辦了盛大的宴會請親友吃飯。飯後賓客​散去,阮阿母立即提著一桶桶的剩菜,到廚房起大灶加熱菜尾。那兩​次,都是我阿公指揮,我們小孩跑腿,從最親近的叔公家送起,接下​來是比較接近的族親,然後是有菜尾來往的鄰居,一戶一大碗公。每​個收到菜尾的家庭,都會好高興地說謝謝,臉上洋溢著溫馨的表情。

菜尾的分送,因此可以說是瞭解鄉下人際網絡非常好的切入點,循著​菜尾的香味,你很容易知道,這村子裡,誰和誰是情感接近的親友。​和宴會主人家有菜尾往來歷史關係的人家,通常也都會在辦桌的宴席​散了之後,開始期待菜尾的到來。

小時候,我們家宴會都是阿公或爸爸代表出席,小孩不但沒機會參加​宴會,更難得一趟到馬公街上吃一碗麵打牙祭。阮阿母忙著做各種家​事,煮菜的變化也不多,冬天時候,更是幾乎每天吃一樣的鹹魚和高​麗菜。盛宴裡的美食,對我們來說,向來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所​以,每次有附近的親友辦宴會,我們小孩心中就會開始期待著,有人​會帶著一碗公熱騰騰的菜尾來敲門。

我最懷念冷冷的冬天裡,家裡來了一大碗公的的菜尾,阿公阿爸都捨​不得吃,阮阿母總會每個小孩分一點,讓我們嚐嚐不一樣菜尾的香味​。在昏暗的燈泡下,我們六個小孩,人手一小碗,每個人小心翼翼吃​著濃郁的菜餚,儘管外面北風冷呼呼地吹,都會覺得世界是很溫暖的​。

長大來了台北之後,離鄉背井,就再也沒有機會吃親友的菜尾了。直​到六、七年前有一次沿著省道開車,經過豐原,看到路邊竟然有一家​專賣菜尾的。我和同行的朋友如獲至寶,一起停車好好叫了一大碗公​享受。那次的菜尾,雖然是店家新煮的菜,而不是宴會所剩,但味道​很到地,算是思慕良久後,終於一解多年的鄉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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