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鄭同僚
我的人生幸事之一,是有個好哥哥。哥哥從小照顧我,就算後來我已經為人師、為人父,依然如故。
小時候喜歡跟在哥哥後面,或釣蟹或游泳或抓蟋蟀或打陀螺或追乩童或賭紙牌或躺著看雲或潛水摸魚,幾乎所有澎湖鄉下小孩生活玩樂的伎倆,他都是我亦步亦趨學習模仿的小師父。
白天我們玩在一起,晚上我們睡在身邊。冬天暗夜關燈後,伸手不見五指,窗外北風吹過發抖的電線、吹進每個咾咕石的隙縫,呼呼狂嘶,有時聽起來很恐怖。
我小時怕黑,哥哥為了讓我安心,會和我手牽著手打暗號,手掌捏一下,表示清醒中,手掌捏兩下,表示要睡覺了。冬夜裡,我手握著哥哥溫暖的手,沒多久,就放心地完全放鬆了,常常甚至都來不及按兩下通知哥哥,就在夜風怒號中酣然睡去。
哥哥國中畢業後到台灣唸書,寒暑假他有了新同學與新生活,回到家的時間變少,而我自己也開始有了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玩耍的方式,兄弟自然聚少離多。更長大後,兩人各自成家,後來我又出國唸書,倆人見面更少,但每次見面,總是很親切。無論多遙遠,彼此都知道,只要交代一下,兄弟就會把事情做好。
我在美國唸書六年,學成回國當天已然夜深,哥哥在桃園機場接我們一家。在出口處歡喜見過面後,哥哥搶著幫我們推幾個大行李箱到停車場。
到了位置,他遞一把新鑰匙給我,先拍拍我的肩膀再用握著我的手說:「歡迎回家。這是你的新車,頭期款已經付了,剩下的,你每個月再自己付。」我左手抓著鑰匙,右手和哥哥緊緊握著,一時之間,好像又回到小時候兩人夜裡相互攜手打暗號般溫暖。
夏日台灣暖暖黏黏的夜風裡,我輕輕發動了寶藍色Toyota新車,調轉車頭,帶著哥哥滿滿的關愛,自在地融入了久違的夜台北。
— 在這張是在我們家的院子拍的,咾咕石的牆邊,爸爸種了一排蕃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