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公民基金會

文-鄭同僚

七美一日遊（一）陽光早餐

早上四點半，天色已經微亮，想到跳出海面的日出大戲，讓人也歡喜跳下了床。常常看日出的人，是不敢小看日出時分輻射威力的；盥洗後，我先將今天可能曬到陽光的所有皮膚都擦了防曬，然後背著相機安心出門。

清晨的七美島，寧靜又清涼，發動機車引擎的聲音，大概是全島最響亮躁動的聲音了。馬路依稀可辨，這時候不用開燈可以慢慢騎，我披著長袖上衣，猶然感覺些許涼意。

往東走，我想選一個美麗的海灣等日出。牛姆坪的海灣在島的東邊，往左看，東嶼坪和西嶼坪島已經清楚可見。但是，海面漫著濃濃水氣，加上天色還灰濛濛，兩座島嶼感覺像是藏在薄薄雲海裡的小仙山。在這樣的清晨，你很難不望著那虛無飄渺的島嶼，懷疑島上是不是住著神仙。

順著兩座海上仙山再往右邊望去，就是無盡無邊的渺渺汪洋，正靜靜等待著日頭的光臨照耀。在我選好位置坐定後，東海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野地裡遠近許多小雲雀，起起落落飛著唱著。小雲雀是澎湖特有的小鳥，牠們能頂著風，直上直下飛行，好像天生就是設計來即時觀看不同高度日出的。

七美島的山羊多野放，日出時分，海灣邊也來了一群，就剛剛好站在可以看得到東西嶼坪島的山崖邊。我想，他們一定也很習慣，天快亮時，要來這裡等待最初的陽光。

太陽還沒出水，滿天就火紅大亮了。我最喜歡的日出大戲，在太陽露出水面之時開始。海面上，從日出處開始，乍然鋪出一道金光，從遙遠的彼端，直通我腳下的海灣邊緣。這金光大道，會由柔柔的暈黃，慢慢變成耀眼的金黃。想想人間嬉戲，有星光大道，若比起這海面的閃爍舞台，人間小局，實在幽暗無光。

看七美日出，最好前一晚先把相機檔案清空，因為，從到達海灣的那一刻開始，每一秒，都會讓你想要按快門保留美景，也因為，天旋地轉，向來不會等人。

日頭跳出水面後初初幾秒內，還猶得你睜眼看祂，但，機會稍縱即逝，讀秒過後，陽光就強旺到讓你只能恭敬地迴避祂的光彩了。這時候，若再仔細往北看去，東西嶼坪島的附近，已經煙消雲散，看島又是島了。到了這刻，天地已醒，也是該讓自己回到人間吃早點的時候，

七美島上有幾家早餐店，有的宛如台北街上店的翻版，比較沒趣，我習慣到有本土風阿芬的早餐店。阿芬的店，有幾片藍色大門，早上太陽還沒起來，就會門戶大開了。

阿芬說她開店超過三十年，每天凌晨兩、三點就起來做麵包，磨豆漿。小小的店面，提供紅豆包、芋頭包、菜包、黑糖包、花捲、肉包、雜菜包、白饅頭、黑糖饅頭，每一種都嫩嫩熱熱軟軟飽飽，妖野誘人，只恨自己沒有一個可以各吃一枚的無底大胃。

不過，我通常沒有選擇那些包子饅頭，而是點一份蔥餅。阿芬的蔥餅是現做的，對折的香硬蔥油餅裡，可以任君選擇要包什麼東西。愛肉的，可以包肉；愛菜的，可包菜；愛蛋的，可以包蛋；都愛的，可以又菜又肉又蛋。我喜歡這種人性化的作法；我喜歡在蔥油餅裡有剁細的高麗菜，再加一個土雞蛋。

土雞蛋是阿芬家前面阿桑在野地裡撿回來的。七美很多人養雞，但讓雞到處自由散步，所以，要吃雞蛋，就得到處去找。每次我請阿芬加土雞蛋，阿芬就隔著馬路，向臨家阿桑吆喝要一個蛋。幾乎每一天，阿桑拿蛋來時，也都會笑著說，她實在吃不出土雞蛋和台灣來的雞蛋有何差別。

我拿著阿芬剛煎好內包土雞蛋和高麗菜的蔥油餅，笑笑和她說，當然不一樣啦。當然不一樣啊，現做氣氛不同，抗生素更是不同啦，阿桑。

阿芬的店，除了冷熱新鮮豆漿，還有一種絕品，叫做紅高梁汁。紅高梁汁裝在透明的塑膠罐裡，看起來紅得很可口。阿芬解釋說，要做這果汁，先得炒熟紅高梁果粒，但又不能炒過熟，爆了果粒，以免內仁外滲，既會壞了顏色，也會弄稠了果汁。炒熟後，再將紅高梁加井水烹煮，就會出現可口的紅色。她特別強調，若用自來水煮，紅高梁汁就只會顯現淡淡的紅色，不起眼。

一個蔥油餅，一罐紅高梁汁，共六十元。我兩手各拿三十元的食物，盤腿坐在阿桑家前有屋蔭的矮牆上，開始享用一天的早餐。

這時候，太陽已經相當熱烈照耀著大地；但是，在這海島，不論何時，你只要選個能躲開陽光直射的地方，海風吹來，永遠是清涼的。

六點半過後，陸續會有村子裡的人騎機車來買早點。這是每個人都認識每個人的小島小村，來島上幾天後，買早餐的村民，大概也漸漸習慣我坐在矮牆上，邊吃邊張望的樣子了。

是的，在七美，從安然吃早餐開始，在亮亮的晨光中，不但你會自覺是當地人，連當地人也開始習慣你的存在了。